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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随现当代 1897 — 1960
词学图录
顾随1897-1960本名顾宝随字羡季号苦水别号驼庵
河北清河人
1919年毕业于北京大学
历任河北燕京、辅仁大学教授
有《无病词》、《味辛词》、《荒原词》、《留春词》、《积木词》、《霰集词》、《濡露词》、《闻词》、《苦水诗存》、《倦驼庵稼轩词说》、《倦驼庵东坡词说》、《顾随文集》、《顾随诗文论丛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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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随1897—1960字羡季别号苦水晚号驼庵河北清河县人
192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,终身执教并从事于学术研究与文学创作。
先后在河北女师学院、燕京大学、辅仁大学、中法大学、中国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河北大学等校讲授中国古代文学,四十多年来桃李满天下,很多弟子早已是享誉海内外的专家学者,叶嘉莹周汝昌、史树青、郭预衡、颜一烟等便是其中的突出代表。
由《稼轩词说》、《东坡词说》、《元明残剧八种》、《揣龠录》、《佛典翻译文学》等多种学术著作行世,并发表学术论文数十篇。
出版《顾随文集》、《顾随:诗文丛论》、《顾随说禅》、《顾随诗词讲记》等。
荒原词·序
羡季取其近二年中所为词,命名曰「荒原」,又最录其所删旧日稿如干首,命名曰「弃馀」。
合为一册,将继其「无病」、「味辛」两集而付印。
且属宗藩为序。
余自维既不能词,又不能文,将何以序也?
虽然吾两人订交且十年,羡季视余若长兄,余虽未敢即弟视之,然友朋中知羡季宜莫余若者矣,是则不可以无一言。
以余所知,八年以来,羡季殆无一日不读词,又未尝十日不作,其用力可谓勤矣!
人之读「无病」词者,曰是学少游、清真;读「味辛」词者,曰是学「樵歌」、稼轩
不知人之读是集者,又将谓其何所学也。
而余则谓:「无病」如天际微阴,薄云未雨;「味辛」如山雨欲来,万木号风;及夫「荒原」,则霶飙之后,又有渐趋睛明之势。
余之所能言者,如斯而已。
抑更有进者。
八年中,作者每有新作,辄先以示余。
余受而读之,觉其或愀然以悲,或悠然以思。
或倏然意远。
或磅礴郁积而不能自已。
作者固一任感情之冲动而不加以遏止约束,而极其所至亦未必无与古人暗合之处。
要其初,本无心于规规之摹拟,盖假词之形式而表现其胸中所欲言。
当其下笔。
不自如为填词,其心目中庸讵复有古人?
惟其忘词,故词益工;惟其无古人,雨后或与古人台也。
然而羡季今兹病矣!
故是集卷末诸词,虽不能自掩其崛强奔放之本色,要亦渐趋于平淡萧疏之途。
余不知此集出版后,作者尚作词否耶?
余又不知作者此后如有所作,即循此途以进否耶?
羡季尝语余曰:自来作家,年龄既老大,则其作品亦逐渐趋于硬化,而衰老,而乾枯。
宗藩每取昔之「无病」与今之「荒原」比并而观之,深惧夫羡季之作品亦将硬化也。
郑板桥自序其词,谓:人亦何能逃气数?
「荒原」词之作者殆亦难逃此气数也夫!
一九三〇年秋日涿县宗藩序于旧京宣外之直隶新馆。
留春词·自序
此《留春词》一卷,计词四十又六首。
除卷尾二首外皆一九三〇年秋至一九三三年夏所作。
三年之中仅有此数,较之已往,荒疏多矣。
然亦自有故。
二十年忽肆力为诗,摈词不作,一也;年华既长。
世故益深,旧日之感慨已渐减少,希望半就幻灭,即偶有所触,又以昔者已曾言之矣,今玆不必著笔,二也;以此形式写我胸臆,而我所欲言又或非此形式所能表现,所能限制,遂不能不遁入他途,三也。
有此三故,则其产量之少不亦宜乎。
自家暇时,亦往往翻阅此词稿,辄觉不如前此所作之有生气。
气之衰耶,力之竭耶,才之尽耶,厕吾乌乎知之?
然吾有喻,于此小小园地开垦种莳者有年,地力渐薄,人力不继,天时又乖,则其中之植物或种焉而不生,或生焉而不茁壮、不华、不实,华焉、实焉而不肥、不腴,亦固其所。
《留春词》或亦有类于斯耳。
后不如前,正宜藏拙,付之排印,抑又何说?
则以二十年前一时兴之所至,忽学填词。
后来一发而不能收拾。
及夫《无病》、《味辛》、《荒原》三本小册子相继出版,见者遂多,年来意兴阑珊,知交或不及知,或知焉而不详其由,每见辄问近中时时为小词乎?
积作若干?
何时印第四本小册子乎?
虽不必意出于督催,而逖听之下,亦若有不能自已者在。
秋来课暇,因整理此稿便交排印,并略述其经过,后此即再有作。
亦断断乎不为小词矣。
一九三三年秋日北平东城萝月斋。
积木词·自序
余旧所居斋曰「萝月」,盖以窗前有藤萝一架,每更深独坐,明月在天,枝影横地。
此际辄若有所得,遂窃取少陵诗而零割之,名为「萝月」云耳。
初,伯屏与余同寓三载,去秋始移居西城,其旧所居室既閒废,余乃入而据焉。
客来茗谈或小饮,客去时亦于其中读书作文。
室北向,终日不能得日,殊卑湿。
回忆伯屏在此时,似不尔也。
冬日酷寒,安炉爇火,乃若可居,而夜坐尤相宜,室狭小易暖故。
邻长巷,坐略久,叫卖赛萝卜、冰糖葫芦及硬面饽饽之声,络绎破空而至,遂又命之为「夜漫漫斋」。
萝月斋实不成其为斋耳。
小女与佣媪或其大姊往往于身后座侧嬉,既碍读,又妨思;友来谈亦时为歌声啼声所扰。
今玆之夜漫漫斋,真斋矣。
于是各校皆停课甚閒,遂病,自一九三五年残腊三六年新正仍未愈,病中恶喧,坐夜漫漫斋里时益多。
有友人送《花间集》一部,来时尚未病也,置之案头。
至是乃取而读之。
《花间》是旧所爱读之书,尤喜飞卿端己二家作。
今乃取《浣花词》尽和之。
问何以不和金荃?
则曰:飞卿词太润太圆,自家天性中素乏此二美,不能和;飞卿词太甜太腻,病中肠胃与此不相宜,不愿和也。
然则和端己端己乎?
即又不然。
《浣花》之瘦之劲之清之苦,确所爱好,今之和并不见其瘦劲清苦,盖胸中本无可言及欲言者,徒以病中既喜幽静,又苦寂寞,遵而因逐韵觅辞、敷辞成章,但求其似词,焉敢望其似《浣花》?
顾醉时所说乃醒时之言,无心之语亦往往为心声;观人于揖让不若于游戏,揖让者矜持,游戏者性情之流露也。
或又问:《留春词 自叙》声言断断乎不为小词,今之和《浣花》何?
夫昔言断乎,今玆破戒,定力不坚,更复奚言?
会当自释曰:此和也,非作也。
余之弱女喜弄积木,长短方圆。
依势安排,当其得意,往往移晷。
此一卷和词,其余病中之积木乎!
一九三六年一月苦水自叙于旧都东城之夜漫漫斋。
时墙外正有人叫卖葫芦冰糖也。
积木词·序
春来无日不风。
一日风又大作。
天地玄黄,室中飞尘漠漠,若无居人,忽有来款扉者,声甚急,启视之,则吾友顾君羡季也,以其新著《积木词》属序于余。
羡季与余有同砚之谊,著有《无病》、《荒原》、《留春》词草,足以卓尔名家,其蜚声艺囿者非一日矣。
仆不文。
于倚声一道惭无所知,偶陈詹言,以为世笑,何足以序羡季之词,而羡季之词宁以吾序重耶。
羡季之问序于余,似小失之,而余忝颜受之不辞者,亦僭也。
虽然,语不云乎:「风雨如晦,鸡鸣不已。
既见君子,云盍不喜。
」又曰:「逃空虚者,闻人足音蛩然而喜矣。
」畴昔之情既与之相若,则聊叙吾怀云耳。
若夫羡季之词则所谓不托飞驰之势而芬烈自永于后者,后吾而览之者咸当自得之,固将无待于予言矣。
序曰:河曲之水,其源可以滥觞,及其东流而到海,则俨然挟怀山襄陵之势与偕。
何哉?
始纤而将毕者巨也。
诃之兴,托地甚卑,小道而己,积渐可观。
及其致也,则亦一归之于温柔敦厚,遂骎骎乎与诗教比隆,方将夺诗人之席而与君代兴。
向之幽微灵秀、宛折缠绵之境,诗所不能骤致者,无不可假词以达之,如驾轻车而就熟路然。
善夫张惠言之叙《诃选》曰:「其缘情造端,兴于微言以相感动,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,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,低徊要眇以喻其致。
常州派固多头巾气,惟此一语,实已洞达词心,非同河汉。
斯怀也。
为人心之所同,固长存于天壤之间耳,使其不言也,则亦飘泊而已,湮没而已。
夫飘泊可也,飘泊而湮没亦可也,其长存于天壤之间者自若。
虽然,使其以不言为无奈,而以言之为幸存,则亦人之情也已。
未免有情,谁能遣此。
温其如玉,其貌然也,风流可怀,是谓词想。
然则如何言之耶?
斯怀也,里巷男女之所不能言,贤人君子亦不能言也。
使里巷男女言之,则亦普通之歌谣而已;使贤人君子言之,则亦普通之文章而已,其奈此风流缱绻无奈之情何。
假借之,然后可也。
或假贤人君子之笔,以宣里巷男女之情;或假里巷男女之口,以写贤人君子之心,其归一也。
于是乎有词曲,而词尤婉于曲。
夫假借之道何?
不假借可乎?
曰可。
夫情,有径而致者,有曲而致者。
径而致者。
不烦曲而致;曲而致者,径或不必遂致,致或不必尽也。
夫《花闻》者,结集于五代之际,如泉始达,如花初胎,盖善以曲喻情而为词家不祧之祖。
欧阳一序,最为分明,所谓「南朝宫体,北里倡风」,已道破词之本质,而「诗客曲子词」一语又为《花间》及其支流之定评。
夫曰曲子词者,当不甚高,而出于诗客之手当亦不甚卑,不高不卑,自然当行,其成为一代之著作,千古之文章,亦一大因缘也。
由是而南唐,而北宋,而南宋,其支流日益繁,其疆宇日益扩,别起附庸,蔚为大国。
然莫为之先,虽美勿彰,先河后海,则《花间》夐矣。
尝于《花间》得两种观照,--实则凡词皆然,不独《花间》然,特在此两种区别尤为显著耳。
或深思之,或浅尝乏。
不浅尝不得其真。
不深思不得其美。
真者,其本来之固然,美者,其引申假借之或然也。
夫浅尝而得其固然,斯无间然矣;若深思而求其或然,则正是俗语所谓钻到牛角尖里去,吾来见其如何而有合也。
作者亦有此意否?
若固有之,虽洞极深微,穷探奥窔,亦无所谓深求也。
若本无而责以有,深则深矣,奈实非何。
季文子三思而后行,子闻之曰,再斯可矣。
三思且由不可,况乃过之。
然必谓文词之意穷于作者之意中,又安得为知类通方乎。
赤水玄珠得之象罔。
文章之出于意匠惨澹经营中者固系常情,而其若有神助者,亦非例外也。
迷离惝恍之间,颠倒梦想之例,或向晚支颐,或挑灯拥髻;其逸兴之遄飞也,其文如之,则如野云孤飞矣,其深情之摇荡也,其文又如之,则如绿波之摇荡矣。
亦有意乎?
亦无意乎?
安见其可浅尝而不可深思乎?
又安见其浅尝之之得多于深思之之得乎?
安见其浅尝则是而思者非乎?
彼谓一意者一词,一词者一意,如花相对,如叶相当,凡志之所之,笔皆可往,而笔之所宣,意辄与会;此盖已擅定意尽于文,而文章之意尽于想也,不特为事之所无。
并非理之所有,貌似明清,实难通晓,近世妄人之见,太抵类是。
狂言信口,羡季其恕之。
及读自序之文,有曰:「顾醉时所说,乃醒时之言,无心之语。
亦往往为真心之声。
」知其于疾徐甘苦之诣,居之安而资之,将有左右逢源之乐矣,则于吾言也,殆有苔岑之雅,而曰于我心有戚戚焉乎。
今玆之作,得《流花词》之全。
更杂和《花间》,其用力之劬与夫匠心之巧,异日披卷重寻,作者固当忆其遇,而读者能不思其人乎。
若夫微婉善讽,触类兴怀,方之原作,亦鲜惭德,虽复自撝抑而曰:「但求其似词,焉敢望其似《浣花》。
」窃有说焉。
夫似是者实非,似词则足矣,似《浣花》胡为耶?
当曰当于《浣花》可耳。
然吾逆知羡季于斯言也必不之许,以其方谦让未遑也。
其昔年所作,善以新意境入旧格律,而《积木》新词则合意境格律为一体,固缘述作有殊,而真积力久,宜其然耳。
其发扬蹈厉,少日之豪情,夫亦稍稍衰矣。
中年哀乐,端赖丝竹以陶之。
今之词客,已无复西因羽盖之欢,南国莲舟之宠,宁如《花间》耶。
荒斋暝写,灯明未央,故纸秃毫,亦吾人之丝竹矣。
以《积木》名词者,据序文言,亦嫛婗之戏耳,此殆作者自撝抑之又一面,然吾观积木之形,后来者居上,其亦有意否乎?
亦曾想及否乎?
羡季近方治南北曲,会将通近代乐府之原委,其业方兴而未有艾,则吾之放言高论也,亦为日长而机会多,故乐为之序。
丙子闰三月即望。
俞平伯序于北平之清华园
濡露词·小记
曩者宜序《留春词》,曾有「断断乎不为小词」之言,盖其时立志将专力于剧曲之创作也。
其结果则为《苦水作剧》三种。
然自是而后,身心交病,俯仰浮沈,了无生趣,构思命笔,几俱不能。
而词也者,吾少之所习而嗜焉者也。
憩息偃卧之馀,痛苦忧患之际,定力既弛,结习为祟,遂不能自禁而弗为,此《濡露词》一卷则皆去岁秋间病中之所作也,计其起迄不过一月耳。
史子庶卿(弟子史树青,又作庶卿)见而好之,既得予同意乃付之排印。
噫!
予之为是诸词也,予之无聊也;而史子之印之也,又何其好事也。
无聊而不遇好事,则其无聊也不彰;好事而适遇无聊,则其好事也,不亦同于无聊矣乎!
至《倦驼庵词》则皆前乎此二年中之作,破碎支离,殆尤甚于「濡露」也。
校印将竟,乃为斯记,既谢庶卿,且用自白。
一九四四年初春苦水
闻角词·剩题记
卅年前读尹默师《秋明集》,其《破晓》五律一首发端即曰「破晓闻清」,甚喜之,至今弗能忘,固名吾词曰「闻」。
者,号角也
建设事业,云蒸霞蔚,一日千里,每读报未尝不鼓舞奋发,譬闻声,号召前进
词名「闻」,是其义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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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正刚现当代 1919 — 1980
词学图录
孙正刚1919-1980原名铮号晋斋
天津人
燕京大学国文系毕业,曾从顾随学词。
历任天津师范学院、天津教育学院讲师
寇梦碧周汝昌并称“津门三君”。
有《词学新探》、《天上旧曲》、《人间新词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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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伯驹现当代 1898年1月22日 — 1982年2月3日
词学图录
张伯驹1898-1982字家骐号丛碧春游主人好好先生
河南项城人张锦芳子,过继伯父张镇芳
张学良溥侗袁克文称“民国四大公子”。
收藏鉴赏家、书画家、诗词学家、京剧艺术研究家。
曾任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、国家文物局鉴定委员会委员,吉林省博物馆副研究员、副馆长,中央文史馆馆员。
有《张伯驹词集》、《丛碧词话》、《红毹记梦》等,与黄君坦合著《清词选》。
人物简介
张伯驹(1898-1982),字家骐号丛碧,北洋军阀元老张镇芳之子,是袁世凯次子袁克文的表弟。
书画家,收藏家,对戏曲,诗词各方面都有登峰造极的水平,与张学良溥侗袁克文合称民国四公子
一生致力收藏古董文物,为了不让国宝流落国外,不惜倾尽家财,变买房产,甚至夫人的首饰,从文物商贩手上购回不少稀世国宝字画,包括被尊为中华第一帖的晋陆机(平复帖),国宝中之国宝的隋代展子虔(游春图),是传世最早的卷辐画,还有宋黄庭坚(诸上座帖),赵佶(雪江归棹图卷),李白(上阳台帖)。
他购古文物绝不是待价而沽,他认为金钱有价,国宝无双,绝不能落入洋人外邦手中。
他一生淡泊名利,不愿当官。
解放后,他先后将平生购下的珍贵文物捐献给回国家收藏。
可惜的是这位倾囊捐献的张伯驹,也难逃文化大革命的冲击,被打成了当然的牛鬼蛇神,发配到农村去劳动改造。
遗憾的是他最终没有得到国家相应的回报,1982年2月张伯驹患病进了北大医院,被院方认为不够级数,拒绝为他更换到较舒适宽敞的病房疗养。
这位千金散尽为国藏国宝的大收藏家鉴赏家终于离开人世。
据说张伯驹死后,有人跑到医院门口叫骂:“你们知道他是谁吗?
他是国宝!
你们说他不够级别住高干病房?
呸,我告诉你们,他一个人捐献给国家的东西,足够买下你们这座医院。
”近代著名学者,红学家周汝昌张伯驹的词推崇备至,在丛碧词写跋说道:如以词人之词而论,则中国词史当以李后主为首,而以先生殿后,把他与李后主相提并论,可见将他词放在何等崇高地位。
其序云:欲识先生之词,宜先识先生其人,词如其人,信而可徵。
我重先生,并不因为他是盛名的贵公子,富饶的收藏家。
一见之下,即觉其与世俗不同,无俗容,无俗礼,讷讷如不能言,一切皆出以自然真率。
其人重情,以艺术为性命。
伉爽而无粗豪气,儒雅而无头巾气。
当其以为可行,不顾世人非笑。
不常见其手执卷册,而腹笥渊然,经史子集,皆有心得,然于词绝少掉书袋,即此数端,虽不足以尽其为人,也可略觇其风度了。
因此之故,他作词,绝不小巧尖新,浮艳藻绘,绝不逞才使气,叫嚣喧呼,绝不短钉堆砌,造作矫揉,性情重而气质厚。
品所以居上,非可假借者也,余以是重其人,爱其词。
伯驹先生的词,风致高而不俗,气味醇而不薄之外,更得一“整”字,何谓“整”?
本是人工填词也,而竟似天成,非无一二草率也,然终无败笔此盖天赋与工力,至厚至深,故非扭捏堆垛,败阕百出者之所能望其万一。
如以古人为比,则李后主晏小山柳三变秦少游,以及清代之成容若,庶乎近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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寇梦碧现当代 1917年9月27日 — 1990年1月19日
二十世纪诗词文献汇编
寇梦碧1917-1990),名家瑞字泰逢天津人
曾任天津崇化学会讲师梦碧词社社长、天津市文史馆特约馆员、天津诗词社社长、中华诗词学会顾问。
有《夕秀词》、《六合小溷杂诗》。
词学图录
寇梦碧1917-1990名家瑞字泰逢
天津人
词学家。
曾任天津崇化学会讲师天津教育学院教授梦碧词社社长,天津诗词社社长,天津市文史馆特约馆员。
有《夕秀词》、《六合小溷杂诗》等。
夕秀词·周序
我自十五岁知有长短句之体,酷爱之,自此锐意为倚声之学,了无师承,擿埴而已。
少年意气,苦慕两宋词人,而以为如梦窗者,方谓惊才绝艳,芳蠋车尘,断非常流可望者矣。
于是窃讶后世无梦窗,而吾乡陋壤,并词人亦未能多觏,何有于梦窗哉。
童子之心,以此为大恨事。
及抗战胜利,馀出幽室而重睹晴云,自郊垌而移巢闹市,以未达而立之龄,寄栖于津海关之卑位,乃得词友寇子。
揽其文采,味其宫商,叹曰,津门非无词人,后世非无梦窗,吾特未之知耳。
由是缔交,忽忽四十馀载,虽历劫罹忧,未尝不以楮墨相喣沫也。
馀性疏僻,凡为韵语,信笔随音,顷刻而就,即以一纸写寄吟俦,数日后即不复省记。
而寇子恒于数十年后诵我旧句,一字不失,使我触焉以惊,恍然而如梦寤。
寇子之不轻视拙作,由是可以知矣。
今年秋,忽奉其平生所为词,裒成卷帙,贻劄索为一序。
馀受而读之,不禁百端交集,万感中来。
馀何以序寇子,序又何足以为寇子重哉。
嗟,嗟,是可愧也。
余素不喜阿俗谀人,且自谓手低而眼高,当吾意者,非若士衡之所谓中原有菽也。
独于寇子词,许为梦窗复出,千百年来不见此惊才绝艳矣,而今乃见之。
且此才艳,实出我三津七十二沽间,岂非奇迹,岂非异数乎。
然寇子者,默默少为人知,郁郁无以展其才抱者,以至于重重老矣,嗟,嗟,岂不又可诧可痛者哉。
馀为序文,素不喜摘句以概全,然独见寇子之句,直以蛾眉未有人妒为恨,则令人惊心而动魄,虽石破天惊,讵足为喻。
馀举此句,正以见寇子之词心才笔,志洁言馨,实过古之骚人,而当世谁复识此意者。
是以馀序寇子,而悲概之怀,不能自已也。
若其警策之文,谐美之调,在在皆然,虽累万牍,翻类琐琐,而益不足以见寇子之真际矣。
余故不复以详陈罗列为事,有识者展其集,于周子之言,当不河汉,而深叹息焉。
戊辰冬至前夕,乡愚弟周汝昌谨书于燕市之东城,时年七十又一。
序毕而意有未尽,复题三首 举世何人解梦窗,三津才艳压三江
家风顾曲须凭信,心折莱公是我邦。
风调平生自不群,独于文采总推君。
而今一序真难称,仙乐人间几度闻。
扫地斯文彼一时,后来谁唱柳郎词。
令威莫化千年鹤,剧恐民言也不知。
周汝昌拜稿。
夕秀词·自序
予少耽倚声,初师觉翁,中年而后,拟以稼轩之气,遣梦窗之辞,而才力实有未逮。
顾平生所为词不下两千阕,世变率多散佚。
搜罗所得,十存其一,稍加理董,厘为三卷,曰九霄环佩、笛外秋心、鬘天剩谱。
并拨乱反正后所为篇什合为一集,名之夕秀词。
予早岁曾倡为梦碧词社,诸友呴濡于雁口鹑网间,虽联情发藻,不出风花,而意内言外之旨或庶几焉。
若风鬟雾鬓飓母也,唇丹脸霞瘴轮也,凤簪燕钗长铩也,兰釭桦烛阴磷也,雁柱莺弦狞雷也,而皆伊郁惝恍,莫可究诘。
予生丁桑海之会,既非古人所历之境,自非古人所为之词,或病其沉晦,则亦不复计焉。
夫水楼赋笔几换斜阳,词固当因世而异。
苟无新意,纵或雅正典丽,奚足取焉。
九霄环佩所收皆为小令,笛外秋心所收多为慢词,此两卷皆两度动乱中所作,匆匆过影,不忍尽弃,终亦万化中尘滓而已。
至夫拨乱反正以来,文艺复兴,诗道大昌
予于此一时期或应课,或酬唱,或讴歌休明,或寄情泉石,所作较多,乃别成一卷,名之春台集。
独鬘天剩谱一卷,泰半为三十岁以前之绮语债,本无冬郎香奁之寄托,差免山谷琴趣之淫哇。
综其所旨,殆有四焉。
魂牵曼睩,目送芳尘,一也。
扇底邀歌,钗边贳醉,二也。
吟侣徵题,閒情偶记,三也。
雕琢妍辞,自赏馨逸,四也。
于戏,当日之鬟云黛雨,半已化作素馨烟月,而予亦虞渊急景,馀日无多,过而存之,姑以志悲欢、纪年月云尔。
丁卯暮春梦碧寇泰逢于亥灵胎馆。
夕秀词·跋
梦碧先生博文笃学、酷嗜倚声,壮岁曾主梦碧词社,开津门词社之先,乡先贤多许其功。
半生执教学府,年逾古稀仍汲汲无休,弘扬词学,奖掖后进,虽殚心力经寒燠弗计也。
先生衡词以情真、意新、辞美、律严为准则,其自为词绮怀朗抱,雕霞浣月,审律辨音,细入毫发,皆可为验。
中年以还,伤于哀乐,惕于世变,忧思骚怨,所感益深,发为篇章,倍增沈郁。
其取径之高,用力之勤,纵观当世津门词坛,舍先生其无二人。
忆四十年前,馀负笈京都,从先师寿石公习篆刻倚声诸艺,于四明四稿,虽经涉猎,然终未窥门径。
返津后得识梦碧先生于珠光阁,始幸获闻梦窗词之奥秘,三十年交往受益尤深。
今岁春正,先生不幸遽逝,人琴之感,匪可言宣。
先生词集将付剞劂,爰为跋语。
更忆多年与先生并二三子谈词,评泊古今,语多精辟,惜当时疏于笔墨,及今思之,已如逋景难追,不然整理成篇,附诸先生集末,岂非度人之金针乎。
至于集中诸作,后之读者,当自赏悟,何容复置喙耶。
岁次祝犁大荒落清明后二日张牧石于侍宜𣝒龛北窗。
跋语既竟,情犹未已,赋七律二章,以志悼念。
六合纷纷存小溷,此中端合著随夷。
更饶枕底求俘郁,已惯灯前祝趾离。
倾藿春前宁自悔,锄兰秋后许重悲。
九秋已傍三春尽,何处残蝉觅别枝。
天水悠悠一碧流,烟沽七二继渔讴。
填胸块磊元精合,瞥眼湖山蜃气浮。
耽梦谁知难乞梦,悲秋争忍复迎秋。
漫嗟广漠人天隔,七宝犹存白玉楼
夕秀词·六合小溷杂诗序
六合小溷杂诗一卷,泰半为八年沦陷、十年动乱时所作。
灵均之赋,少陵北征之篇,不遘乱离,讵有斯作。
是知有明一代诗道衰微,及鼎革之际佳章迭出殆有故矣。
盖山川风月无代无之,诗人下笔易蹈陈言
倘以今人之心体物,则山川风月自与古异。
予避兵藕孔,匿梦槐根,间或稍志所感,得截句若干首。
其中梦心篇、鬼趣图、海河逭暑诸作,荒艳幽怪,固有违诗教。
然既非古人所历之境,自非古人所为之诗,此差堪自许者,姑录存之云。
丙寅重午后二日寇梦碧于亥灵胎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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